【從《猶大福音》窺探早期教會的多元性】

吳昶興博士（台灣浸信會神學院助理教授）
來源：基督新報


雖舉世注目　卻不動搖基督教傳統信仰

　　國家地理頻道兩小時對於科普替文《猶大福音》的紀錄片，當中對古籍真偽的考證與測試，令人嘆為觀止。古科普替文（coptic即埃及文）現今全世界熟悉此種語言的不過四、五人而已，經過碳十四測定法，該本文獻確定是在220-300年之間，這的確是一本基督教的古抄本。
　　《猶大福音》呈現了一幅新的圖畫，耶穌與猶大的關係、猶大與門徒的關係、猶大在世人中的形象、猶大與反猶太主義的關係，這些過去習以為常的論述，都在《猶大福音》裡完全反轉了。
　　受過宗教學與歷史學訓練的我，常提醒自己，不應為自己的信仰設下任何的防線，不妨嘗試跳出現有的框架，用宗教學的角度、歷史學的角度，察看基督教的信仰內容，因為今日的基督教信仰可能有些仍在迷霧之中，我們卻以為那就是真理。

正典的形成並不是一下子就有

　　在教會裡，牧師們的標準答案是上帝保守初代教會的教父，通過幾次的會議，確立了那些經卷是上帝默示，是正統；那些不是從上帝默示，不是正統。其實根據教會歷史的記載，主後200年的穆拉多利經目，沒有約翰參書，卻有彼得的啟示錄，也有所羅門智慧書；主後250年教父俄利根的新約是沒有彼得後書、雅各書、約翰貳書、約翰參書、猶大書；在主後300年教會史家優西比烏的新約沒有雅各書、彼得後書、約翰貳書、約翰參書，並對啟示錄存疑呢。這些歷史記錄告訴我們，正典的形成並不是一下子就有的，而是有諸多不同的傳統和派系，到後來才慢慢定為一尊。
　　早期教會的里昂大主教愛任紐（Irenaeus, 130-202），在他的時代有兩個教派是他要處理的，一個是諾斯底派(Gnostics)，一個是孟他努派(Montanists)，他們都有一些神秘主義的成份，這樣的成份在《猶大福音》也可得見，因此愛任紐在其大著《駁異端》的第一卷第31章第1節除了提到《巴多羅買福音》、《達太福音》，也提到了《猶大福音》，愛任紐決定當時候出現林林總總的福音書三十餘種，他決定了只要《馬太》、《馬可》、《路加》、《約翰》為正典，他所持的理由有二：
　　一、四卷福音書有較多信眾接納，流傳較廣，內容亦不太神話；
　　二、風有四個方向，房子有四個角，因此福音書亦只應有四部。
　　這兩個理由與立論都大有商榷，針對第一點，流傳較廣的，是不是就代表真理呢？這是十分顯淺的道理，而所謂的不太神話，神話程度的深淺與否，這也見人見智；針對第二點，這個理由就像中國兩漢時代「今古文經之爭」中，今文學派認為中國五經中的《尚書》可能只有二十八篇，因為《尚書》若是二十八篇文獻的話，正好對應了天上二十八星宿。以上的立論與推理實難以令人信服。
　　幸而愛任紐的標準，最終沒有拿來當做決定基督教新約正典的標準，但他的影響力不能說不廣，最可悲的是，早期教會的領袖，為了維持信仰的純正，大力清洗異端的思想，他們所作的，正是秦始皇所作的事焚書與坑儒！不少極具歷史價值的經卷被破壞、被銷毀，有些人神學並沒有太嚴重的毛病，如聶斯托留(Nestorius)者流，卻被政治手段逐出教會，客死異鄉。這些都是教會的迷霧，我們應該撥雲見日。不管結果是否正確，對於過程的錯謬我們都應指出來，並且痛加反省。

四福音書完整描述了耶穌的受難與復活

　　四福音書的重要性，也未必因愛任紐之故，四福音書之所以影響深遠，主要是他們以相當平易化的故事，來描述耶穌的生平與教訓，更重要的是完整描述耶穌祂的受難與復活，110年左右，敘利亞神學家他提安(Tatian)早就編出《四福音合參》，顯示四福音廣為大家喜愛比愛任紐還早了將近七十年。四福音所呈現的耶穌與諾斯底派(gnostics)向有知識的人呈現高深不易明瞭的玄秘思想有著非常大的差異，這也說明平易的、平民化的四福音為大眾所喜愛，並且清楚交代了耶穌的受難與復活的故事，這在諾斯底派的福音書大多是缺乏的。

諾斯底派福音書未列入基督正統教會

　　四福音以外的諾斯底派福音書之所未列入基督正統教會，主要是他們採取的觀點是採取靈智的學說，即人努力在自己身上可以發現神的存在，就像他們所能認知外在的神一樣，通過去除身體的禁錮，靈魂便可以飛向上帝。《猶大福音》可能就是由諾斯底派中的該隱派所寫的，他們彷彿能夠進入猶大的內心世界，將當年世人毫不知悉耶穌何以受難的過程，通過猶大把耶穌的秘密說了出來，因此猶大變成成就耶穌救恩的英雄，而不是世人認為的背叛者，即便他是背叛者，他的行為是為了救恩而受苦。
　　《猶大福音》這部紀錄片，揭示猶大不是耶穌的叛徒，而是成就救恩的英雄。但我認為最重要的是，應該留意初期教會的傳統並非單一的，而是多個來源，經過第二、三世紀之後，逐漸統一，並將非主流的學說與思想全部斥逐，並燒毀他們的著作。這些非主流的作品，過去世人都以為消失無蹤了，尤其是諾斯底的著作，但在1945年上埃及的Nag Hammdi 掘出一批古抄本，包括諾斯底派的抄本和其他抄本，這就提供早期教會的第一手資料，為早期教會各種傳統的競爭提供非常重要的材料。這些重見天日的作品讓我們瞭解他們與今天的福音書，採取了多麼不同的角度去理解耶穌的生平與教訓，關於這些作品，香港漢語基督教文化研究所已經譯出《靈知派經書上、中、下》（James M. Robinson 與 Richard Smith / 楊克勤譯），有興趣的人可以參考研究。

《猶大福音》不能動搖基督教傳統信仰

　　《猶大福音》的問世，雖然受到舉世注目，但似乎沒有動搖基督教傳統的信仰，它只不過是基督教新的考古發現，告訴我們另類的說法，使我們擁有另一幅猶大的畫像，進入猶大內心爭扎衝突的世界，也提醒我們當年的福音書，即所謂的「好消息」，竟然也包括了背叛者猶大，這個好消息是採用大家視為背叛的行為來成就的。
　　早期教會信仰在形成過程中的多元與複雜性，在此顯露無疑，但同時也提醒我們，誰才能真正代表上帝？誰來決定什麼是正典？用什麼標準來決定？這個標準又是誰來決定？習於訴諸權威的思考模式，或許從《猶大福音》可以得到啟發。